Alessia颐鸾

王不见王

江东市爱罪访谈实纪


*爱罪同党平行番外五(公开)

*第一次尝试写这样的文章,希望大家喜欢捏,家庭背景全架空,请勿考究上升。

*本文放置于本子的最后一个篇章,所以也是完结语,感谢大家一路支持。




 

大家都习惯把未知的事物当做自身恐惧的点,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笑话的事。


这是一场秘密访谈,我是本场访谈的记录者,或许这个故事有点长,但是身处最不能怕死的位置的人们,面对死亡与新生又会有怎样的见解——在我今天接收到这个采访结果过后,我在一旁不禁沉思良久,他们每个人的答案都让人感觉到一种坚强的疏离感。


以下是我做的复述稿,按照采访的规则,我原本不能透露他们的名姓,但是,这篇稿子是我送给他们的礼物,所以并没有在规矩上如何被限制。


本次访谈的大体主题就是谈论爱与死,我很荣幸请到了隶属于某个国家级所属组织的几位,或许,我可以说是当真幸运,能让我在访谈生涯里遇到过他们,是我一生无法忘怀的经历,而足够我受益终身,勇敢的走完接下来的未知路途。


他们都很年轻,面色上并没有出现岁月的打磨和风霜,相反,时间在他们身上留下的只有沉淀下来的出尘气质。

我在录制以前偷偷打量了他们所有人一眼,可以说样貌要比我在荧幕上所见的明星还要好看几分,每个人都长得各有特色,叫人移不开眼睛。


兴许是觉得这样并不礼貌,我还是继续下来撤开了目光。我的单子上列的问题都非常富有一定意义的哲学意味,但是我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直白露骨地进行询问——因为我也是个在业内小有名气的主持人,我有我自己一套的行事风格,并且这么多年甘之如饴。


问题单上本来有着十几个问题,我却私自地改成了三个,这足够了。


他们进来以后,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原本的窃窃私语在落座以后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领头的人来签了字,他说他姓孙,我暂且称之为C先生,他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眉眼如刀却不锋利,修长的手指转了两下笔杆,之后把名字落款在了打印单的结尾处,短短两个字,却是写得潇洒好看。


我不禁有着这样的念头:字如其人。


录制开始后,大家都各自进入了状态,我知晓他们都来自某个相对危险的工作,所以在采访的初始,我一度认为位置做了很明显的颠倒,我似乎变成了那个被“访谈”的人来,而他们一个个眼神里藏着下意识里的那种犀利与敏锐,仿佛得以洞穿我的心似的。


不过我很快调整好了姿态,问道:“感谢各位能够来到我们的现场,可以开始吗?”

C先生颔首:“您请。”


他的确是这样回复我的,我也随之点了点头,将第一个问题发布在了他们面对着的那张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上。


他们隔着面具的目光落在了那上面,有的人开始动嘴唇却不出声地跟着读了出来。

 

是的,Q1为:假设时间会重来,什么事会觉得是最不可思议且想去做的?


 

【孙策:儿时的风景】


他在看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属实是有些惊讶。孙策似乎并没有反应过来这将是什么样的一场访谈,在此之前,周瑜和他说只是一个意识流的简单问答,叫他不需要准备什么非常正式的言辞,怎么想的怎么说即可。


于是孙策真的没有含糊,轮到他第一个回答的时候,他回答:时间重来的话,代表人也能穿越时空回到某个节点,这件事就足够扯淡了,还不够吗?


回答后,孙策迎来了属于他自己沉默的时间。

对于这种不切实际的事来说,他确实有一点好奇。


在稍稍安静下来的一段漫长时间里,孙策恍惚回忆起某些个自己无法遗忘的节点,兴许是这个问题激发了他的另一种意识,孙策的眼前忽然有了另一个虚幻的身影。


他在走神里伸出手去,看着依旧年轻的孙坚把年幼的他扛上肩膀,背对着光影,他们父子两个有说有笑,只是遗留在后面的孙策什么都听不到,只是模糊地看着这一切。


二十岁以后,孙策失去了父亲。

这个节点他无法忘怀,那两声枪击让孙策在无数个夜里猛地惊醒,之后在黑暗里平复着心底波澜,一次一次,直到这一场心惊结束。


他知道自己很想念孙坚。孙策在二十六岁以后离开市局特警部队以后,他身上的压力几乎翻了一倍,而这些他从来没有和周瑜说过一个字,就这样默不作声地咬牙扛着,直到扛出一点力量来。


他无论在班上多辛苦、多倦怠,回家后都会对着爱人展颜一笑。他从来不愿意把工作上的苦事告诉周瑜,正是因为他知道这个傻子总会选择陪着自己承担,这是孙策最不愿看到的。


孙策很多时候也想过,假设爸爸没有死在那个夜里,是不是他和公瑾还能再幸福很多。

有长辈的小孩子,总是有机会能休息片刻。


他又知道,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是咬着牙在雨里行走,自己咽下的苦只有自己知道。所以他谁都不去倾诉,于他而言,他能站在周瑜面前替他遮挡风雨,这就已经足够。

孙策不是什么贪心的人,孙坚的去世给了他另一种意义的新生,他彻底成为了一个大人,在这里,他无法再真正的脆弱。


如果时间真的能够倒流,孙策最后认真地想,如果真有科技如此发达的一天,那他一定会选择回到那个夜晚,然后想办法留下他父亲最后的踪迹。


就算找不到,至少、至少能多看你一眼吧?

 


【周瑜:晴天】


周瑜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他也没有想过上来的问题就这么既有哲学意味,又有着难以名状的科技感。

他倒是也没有犹豫很久,坦言着说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回到的时间节点,这的确是个很幸福、也很了不得的事情,可故去的都已经离去,不必再与注定较劲。


话虽如此,周瑜却很难不想起来曾经的曾经,他还是个刚毕业的年轻警察,在那次抢劫案里他遇到了那个年纪还小,却总是喜欢挂着笑蹦蹦跳跳的小姑娘。

她叫冷伊一,是个十岁的古灵精怪的丫头,平常没有什么好衣服穿,可是一件宽大的体恤衫配短裤,在她身上就显得十足的可爱。


那个案子结束后,他和孙策收养冷伊一为自己的妹妹,她还是个小女孩,喜欢穿那些漂亮的蓬松裙子——她最喜欢的就是粉色和鹅黄色,头上再别一个镶嵌着亮片的公主皇冠,这些都是他们记在心里的,周瑜在手机上给她买了很多裙子,结果还没等得及她亲自穿上转圈圈给他们看,她就变成真正的天使飞走了。


他嘴里说着故去的都已经拥有新生,可当这个问题赤裸裸、血淋淋地暴露在他的面前时,周瑜还是有些愣神。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能够得以拥有回溯过去的本领,又可以给他一个这样珍贵的机会,周瑜会选择回到那个雨天里的。


让一个小丫头承受那样多,为了他的错误,她罪该至此吗?


周瑜在思索放空的时间里,回忆起冷伊一的音容笑貌,又频频闪过她死时的惨状,周瑜闭上了眼。

哪怕他再怎么放下,如何再给自己洗脑,他都认为这是永生跨不过去的一道巨大的鸿沟,脚下一空,即坠落下去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如果有吧。

周瑜认真地想,如果真的有这种机会,拜托给他一个,让他还给冷伊一一个美好的童年。


小姑娘合该走的路是鲜花铺满,绿荫如盖,而不是空无一人的阴冷街道。

周瑜的心忽然又开始抓着疼痛,他多眨了几次眼睛,只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冷和一种难以言说的窒息。

 


【吕蒙:回家的路】


吕蒙是个自诩坚强和大大咧咧的人,他的自信和张扬曾经让周瑜在他身上找到了某些年轻时孙策的影子,尽管微不可见,但那股子冲劲儿的确有几分相似。


在他临近毕业的时候,孙策恰好和程普去江东公安大学挑一些新鲜血液。孙策到现在都没有忘记,他是在教学楼二楼的露天过道里抽烟时看到的他,那时候吕蒙蹲在角落里,偷偷打着电话。


他也是江东市公安大学毕业的,知道学校这么多年以来的规矩。在校期间,学生们没办法不经同意拿到手机拨打电话——看吕蒙躲在阴影里的那副样子,孙策也就知道,他没有得到正当的批假。


离得远,孙策没有看清楚他的表情,于是他几步走了下去,压低步子来到了吕蒙的身后。年轻人蹲在地上,声音里还有着哽咽。

他说对不起,学校里还有课,赶不回去的。让奶奶先走吧。


孙策想要去碰他肩膀的动作倏然停在半空里,他撤回了手去,听着吕蒙强忍住声音里的颤抖,尽可能完整、平稳地说完这段告别的话。


再之后,吕蒙擦了擦眼睛站起身来,这才发现靠在身后墙前的孙策。那时的孙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递给他一张干净的纸巾,示意他擦一擦。


吕蒙问他,您是哪位?


孙策却在手机里翻看着他的个人信息以及成绩单,最后将目光放在了眼圈还红着的吕蒙脸上,认真地告诉他明天来体检,准备测试,通过的话,毕业直接来总局重案组工作。


吕蒙偷出来的手机差点脱手,他局促地擦了擦手,慌乱中又带着属于年轻人的懵懂。做过了介绍之后,孙策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说今天回趟家吧,我替你和老师请假,回去见一面。


那时候吕蒙才真正觉得什么是心如刀割,他本来已经调整好了情绪,结果在孙策的一句话之后飞速塌陷,直到片甲不留。

他用手捂着眼,说他奶奶要走了,想等着见他最后一面。


孙策开车带着他去了医院,那一天,三十五岁的孙策在医院门口默默守了三个多小时,直到看着吕蒙颓然地从里面出来,面色苍白,仿佛下一秒就要垮了似的。


然后他说,没见到。还是没见到。

孙策理解他,他真的理解。但最终也只是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吕蒙在看到这个问题之后,脑海里瞬间映出了奶奶的身影,他小时候很调皮,总是不好好吃饭,奶奶就弯着腰追着他满条街巷跑,手里端着那一碗热腾腾的糯米饭——那是吕蒙最爱吃的,只是小时候贪玩,总是和奶奶闹着不吃,从日落时分追到繁星点点。


吕蒙很小的时候喜欢和奶奶玩捉迷藏,奶奶不闭眼,只是坐在摇椅上慢悠悠地给他织着毛衣,一面数着倒计时。


每一回,吕蒙都要跑到街巷的小路里,或者爬上树梢,让奶奶戴着老花镜去找他。奶奶腿脚还算不错,一边遛狗一边招呼着吕蒙的小名,就在安宁无人的夜色小路里,知了蝉鸣,月光温柔地倾洒下来,照亮吕蒙回家的幽幽路途。


也许是奶奶老了以后也很喜欢玩捉迷藏,吕蒙确实好笨,笨到挑着灯都没办法再找得到她。


如果能回到过去……吕蒙不自主地笑了起来,他想他一定会把手伸过去,就像是十几年前,奶奶在充满着月光的小路上对他长着手一样,再次牵起并握紧,再也不松开。

 


【虞翻:放不下与放下】


他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并且已经做好了跳过的准备。

虞翻不是一个念旧的人,或者说,他甚至无法想象自己到底是多么冷血的存在。他自知他比重案组的其他任何一个同事都要无情,在面对很多足以令人共情的案子时,虞翻都心中毫无波澜,甚至面无表情。


他没什么共情心,也没有什么想回到过去的打算。他和父母的关系不好,只能算得上是冷淡。


遗憾……虞翻不明白什么是遗憾。那种东西于他而言是意识化的,而不是值得去花精力和时间去思考的。


虞翻二十四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他对他父亲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依赖感,虞渊在他出生以后就离开了家乡,跑到外面闯荡,所以在虞翻的记忆里,他似乎一直都是单亲家庭。


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回忆的事,虞翻想,单单自己这么多年的家长会,虞渊都没有来过一次。就连那些可恶的坏小孩也是一样,都说他没有爸爸。

最后的结果都是被虞翻用拳头打跑,可结束之后他还是会缩在角落里面无表情地红了眼圈。


他谁都不怪,只怪自己为什么还没有长大。

那些大的泥泞雨点,打在身上确实好疼。


虞翻很爱他的妈妈,徐湘婷含辛茹苦地把他拉扯大,这些虞翻都记在心里,他刚上初中就开始放学后去给人跑腿打工,一方面是锻炼体能,一方面是为了补贴家用。毕竟看着妈妈一个人在外面奔波工作,年幼的虞翻说不心疼是假,他天生就是嘴毒心软。


一直到虞翻考上了警校,虞渊才从外地寄了一大笔钱回来,人回来了短暂的一次,虞翻却借以和同学聚会的名义躲了开。


他无法接受这些年父亲等同于抛弃的行为,那一天他买了好多酒,坐在家后面的小巷台阶上买醉。结果还没过十几分钟,孙策、太史慈和周瑜他们就赶到了,四个人坐在一块喝酒吹b,晚风如絮,终于有一点抚平了少年心里抹不下去的伤痕。


再后来,虞渊得了一种严重的慢性病,需要钱来医治,他之前挣的所有钱都不足以整个的治疗周期,于是他再一次找到了还在上大学的虞翻。

本想着无情拒绝的年轻人,到底还是没能逃过血浓于水,咬了咬牙还是答应治疗。他无法做到无视这个自己的生父、这位生下就不管他和妈妈的男人,看他已经病容尽显,虞翻只觉喘不上气。


徐湘婷赶来的时候,虞翻已经在体测上出了意外,他想拿第一名得几万块钱的奖学金,结果因为夜以继日的不要命练习,让他在正式测试的那一天因为心脏绞痛而晕倒在了场地上,甚至停跳了一点时间,把孙策他们急得不知所措,慌张求医。


那时的医生说,再这样透支身体机能、挑战极限,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孙策他们轮流守在病床前,徐湘婷从外地风尘仆仆地回来,心疼得几度落泪。等虞翻从长久的休息里醒来,徐湘婷和虞渊都不见了踪影,听说已经转院到隔壁市了,徐湘婷给他发了一条很长的信息,简言之是希望他好好养身体,不要再操心家里的事。


大概也就是那时,虞翻醒来后变得一切看淡,他无所谓地扔下了手机,转脸继续躺进了被子里,什么话也没有讲。


周瑜他们担心得要命,可是看着虞翻出院以后还能生龙活虎、插科打诨的样子,周瑜知道,每个人的秘密都被藏在了心底深处,掩藏在欢愉之里。


但是,周瑜想说,你要真的放下。


最终虞翻看了一眼这个问题,选择了跳过。只是眼底掠过的一丝落寞,没有人发觉。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食之乏味,仿佛没有发生过。

 


【太史慈:两个生命之重】


太史慈跑得快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只有虞翻知道。

重案组、或者说全总局的人都知道,太史慈有一个老旧的手机一直没有被启用过,但却经常工作时带来局里。他习惯性地做成了一个挂件,挂在包的拉链上——他特意换成过金属链,这样结实。


手机里的内容,所有人都不知道,就连孙策都从未在太史慈的口中听到过主动的倾诉。不过虞翻知道,手机里的内容,是他亲自复原的。


在太史慈很小的时候,有一栋违章建筑坍塌,而其中的受害者之一,就是他的母亲。这件事谁都不知道,因为太史慈不愿意去讲,总是以一句意外事故身亡而结束。


那个时候太史慈才刚刚七岁,刚上小学的年纪,他还兴致勃勃地拿着满分的卷子回家准备给妈妈看,原本欢快的脚步却在坍塌的废墟之下停了下来。


这一停,太史慈就在这里停了十年。


太史慈自认自己是十分念旧的人,总是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怀念起曾经发生过的种种事来。他的歌单里也都是轻松舒缓的音乐比较多,因为他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慢慢地陷入睡眠。


他经常会睡不着,也会有梦魇。梦里都是那座建筑在一瞬间坍塌下来,将他和他母亲一起掩盖在沉重的石板之下。没有人来救她,可却有人拽住了他的手腕。


太史慈回头一看,发现那就是逆着光站在他身后的虞翻。少年还气喘吁吁,汗水顺着他的耳鬓下落,他死死地攥着他的手,眼里晕杂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害怕与担忧。


虞翻是太史慈生命里为数不多的一道光,在十几岁的他依旧困顿于母亲意外去世这件事的时候,虞翻就像个天使似的来到了他的身边,从一开始的胡搅蛮缠再到口不对心的温暖照看,太史慈都感受得无比清楚。


就是这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坏小孩,在听了太史慈的心事之后,用了自己当时的毕生所学——再加上去求自己最不喜欢的那个臭脸老师,这才把太史慈母亲的手机进行了最大可能的复原。


一条条的通话记录、短信、微信消息……如潮水一般更新着,漫无止境,直到太史慈的眼前模糊不已。

他知道自己花费了十年的时间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得以解脱的出口,虞翻就是这样打开他空门的那把钥匙,也是那道无法忽视的曙光。


太史慈始终觉得,如果能回到过去,至少让他回到七岁以前,再多和妈妈拥抱几次,再说几次我爱你,再好好听话几回,不让她难过担心。

他已经跑得很快了,如果能回去的话,一定能拉着妈妈的手,把她带离出危险。


如果让他回到七岁以后,那就让他再对虞翻好一些吧。


那可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了。

 


【乔筝:如梦圆满】


乔筝对于时间观念来说并不那么严谨,至少她的生命里的时间观念就是什么时候要去上班,侦查的时间,以及破案的速度,除此之外,她并没有太过认真的思考过屏幕上的问题。


于是乔筝开始摩挲着自己的手指玩,她心里没有多少事,她自以为大大咧咧,生性爱闹却又稍有脆弱,简直符合了小女生的所有条件。

她家庭幸福美满,父母也都健在,妹妹和她都有一份称心如意的好工作,这世界上仿佛没有其他事情能让她想要回到过去。


于是她也选择了跳过,在这个问题上,乔筝的确没有什么好表述的——她过的就是美好且美满的前二十几年。


幸福吧?至少其他人都很羡慕她。

真的,是真的羡慕。

 


【陆逊:做法医的初心】


陆逊的前半生算不上值得歌颂,他自己也不愿意去怀念过去的自我。他的父母都死于意外,说来确实挺奇怪的,陆逊似乎出生就带着一些所谓的不祥之兆,至少他的某个亲戚这样说他克父母。


所以陆逊选择了学法医。


父亲去世以后,陆逊就成为了孤儿,但他起码还有地方住,父母给他留下来了一套足够他生活的房子,留下的钱也够他能够好好生活到中年,所以陆逊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在父亲的追悼会上,失去了双亲的陆逊在守灵时听到了那个自诩为叔叔的人的评价,说他是个煞星,所以父母才都会死于意外,和他靠得近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陆逊自知是一个不会听这种话的正常人,他起码能保持正常的脑子清醒,可孩子就是孩子,再逼迫自己不拿这些话入耳,可影响到底是有的。

在转年的预选专业上,陆逊平静地选择了一种足够艰难,也足够令人望而生畏的职业。


没关系。煞星而已。

陆逊想,法医可以接触到死人,或者说,法医只能接触到死人。正合他的意,这样他就不会再给身边的亲人带来不好的结局。


太好了。


这个问题暴露出来之后,陆逊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然后说:没有的,我很满意这条路。

 

 


我在问出第一个问题之后,得来的答案几乎都很千篇一律,就仿佛他们之间都在守护一个共同却又不同的秘密一样,我看着他们欲言又止的深思眼神,大概明白了属于经历过多的成年人的辛酸与艰苦。


有些话并不能直接说出口,有些生理上正常的脆弱也无法被光明正大地暴露出。在明白并体会出生活的残酷之后,依旧能纯真地相信一些幼稚且不可能发生的事,这就是他们共同的答案。


至于不同,如果你能看向他们每个人的眼底,你也会有不同感受。

思念、后悔、悲伤、坦然以及眷恋,你一定可以看到的。

 


第二个问题是我稍微修改了一下,出现在下一张大屏幕上的,赫然是一行:谈谈如何面对死亡与爱,又如何定义它们?


其实方才的问题都只能作为最简单的缓冲,这才开始逐步走向这次访谈的重点。我在放出第二个问题之后,再次观察了一下他们的表情变化,即便细微得仿佛没有存在过一样,我知道,每个人又将会讲述自己不同的旅途。

 


【陆逊:意义本身就没有意义】


他收了收稍微松了一些的袖口,之后挑着笑却又认真地回答:“我之前就近距离接触过死亡,没有什么特别好谈论的,当真站在那个豁口了,什么选择都不能由你自己选。”


死亡。陆逊想,死亡的确是让他所恐惧的。


或者换句话讲,他不是没有考虑过自杀。在十几岁的时候父母都因为意外身亡之后,陆逊就已经变得喜欢沉默。

他依稀记得年幼时的自己有多么阳光外向,也是喜欢拿着风车满街道跑的调皮孩子,然后在充满阳光的道路尽头和爸爸妈妈相拥,可那些最终都化作了一地的泡沫。


陆逊不喜欢看虚影,所以他拒绝回忆。


选择法医之后,陆逊在学业上就面临了严重的压力。他尽可能地学习了全方面的知识,而这的代价就是他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有什么小风小热的第一个就会找上他。

这些都是小事,至少陆逊本人不在意,他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陆逊一度以为自己不需要任何人在身边。


孤独这个词,陆逊也不是没有发觉过。


他不喜欢一个人待着,但是他又不得已经常一个人待着。陆逊在漫长的工作时间里,唯一能够说得上几句话,亦或者是能够感受到温暖的,大概只有孙策和周瑜他们。

能进入重案组是陆逊一生最快乐、也是最值得夸耀的事,他十几岁的时候也没能想到,临近三十岁的他,还能感受到属于家的温暖。


这些是天赐,陆逊懂得感恩。


如果真要回忆的话,那么高中转校的那一天里,他原本打算就这样漫无目的地随便找个档口了结自己不算有意义的一生。结果就在那个念头还算认真的时候,他进门时看到了冲他盈盈笑着的孙权。


少年穿着白衬衣,干干净净的,连同挂在脸上那抹熟悉的笑容,总是会让陆逊有些茫然。


他的转学不是无迹可寻,是家里那些没有什么口德的亲戚叫他擅自脱离了原本的学习与生活环境,逼迫他离他们越来越远。


所以陆逊的确想过自己了结,他也不避讳自己曾经有过这样的念头。可这一切当他在细碎的阳光下看到孙权的那一眼,陆逊忽然觉得好像这日子也没那么差,不至于生活不下去。


新来到一个陌生环境,对于不太喜欢交际的陆逊来说是个艰难的事,尤其在他的柜子被锁住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望着教学楼外细密的雨帘,陆逊只能选择安安静静地坐在台阶上看书。他没有伞,身边的同学也一个个有说有笑地离去,总之,他如同一个透明人。


就在这种被无尽的孤独和冷漠包围的壁垒里,有一个人敲碎了一块砖,让外面如春的暖阳照耀进来,和煦的风也从这缝隙里穿堂而过。

孙权就这样递给他一把伞,蹲在了他的面前,询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家。


陆逊明白,自己的心动的确要比孙权要早,也许就是在刚刚转学的那一天。他早已糟糕地喜欢上了他,或者说是不太恰当的依赖。孙权就像是从坠落边缘拽着他上来的恩人似的,再怎么艰难也还是这样没有松手,至少他一直选择陪在自己身边。


至于之后……?陆逊想得有点偏。


他感觉自己已经偏离了这个问题,又感觉自己并没有。问题是死亡与爱,他想,他第一次的死亡和一辈子的爱,都来源于这个看起来不怎么老实的人来。


爱?陆逊说:爱这个字眼没有办法去定义,也根本不会有答案,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独特的对爱的见解,在我这里的话,可能就是某个人?


他说,那个人之前总是叫我痛苦其中,却又甘之如饴,我之前大概是有点疯了,居然会觉得自己可以就这样自私地把他据为己有,陪伴自己度过往后余生的漫长岁月。


这不该是这样。

可是呢,陆逊又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他看向自己的脖颈,那里静静躺着一条项链,他伸出手去摩挲了几下,又想有什么该不该,他们已经相爱了。


那这个问题,的确没有什么大的意义呢。


 

【周瑜:一千零一次】


对于他们警察来说,死亡应该是最不能够忽视的一个名词。而对于周瑜,这可能是个更值得去认真思考的事,他经历过无数次临近死亡的危险节点,有很大一部分是想去自杀。


冷伊一死去后,周瑜的生命也被剥夺了几近四分之一,他无法想象他是怎么样将一个本来可以拥有大好前程的小姑娘逼到这样的结局。

如果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那么周瑜会有无数种方法能让他们彼此都脱离苦海,尤其是还给冷伊一一个美好的未来。


孙策是他的爱人,也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心中唯一一个放不下、也不愿意去尝试放下的男人。他可以说就这样如同一阵风似的贯穿了自己的生命。

在冷伊一的事情发生过后,明明孙策也痛苦得快要坚持不下了,但是还依旧坚挺着身板,尽一切努力去为周瑜扛下那些正在侵袭他的雨雪风霜。


周瑜想过,他想孙策的肩膀也没有那么宽。至少,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是看起来要比绝大部分的人要坚强。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合该要承担比所有人都要沉重的担子,这不公平。


兴许是太爱了,周瑜不受控制地总是去心疼孙策,哪怕他整日里的确如同表面展现出来的那样生龙活虎,但是周瑜总是能看清楚他掩藏在表面之下的辛酸苦累。这些负面的东西,孙策从来不会带到家里,甚至说带到面上。


冷伊一去世之后,周瑜患上了最为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几乎到了不能正常维持生活的地步。

但周瑜同样也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孙策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把他丢下,亦或者是提出离婚分手等结论,可是他偏偏没有,反而守着周瑜自以为是的累赘,一直照顾着他。


周瑜想,那个时候孙策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说周瑜你不能去死,你死了我他妈跟你一块死,你去哪我都陪在你身边,你别想丢下我一个人。


于是周瑜选择坚持下来。他的确有很长一段日子是陷入极度崩溃的,一闭眼脑海里全都是冷伊一的死相,大概有一千零一次,他一直在做梦。


最为痛苦的日子里,他的生命里迎来了第二个对他而言弥足重要的人,那就是拼尽全力把他从谷底拽上来的鲁肃。

年轻的医生经历了周瑜最严重的病理阶段,在其他医生都认为没有什么治疗手段且不愿意插手的时候,刚刚转正的鲁肃擦干净了手,一步步朝着他走来。


昏暗的夜里,鲁肃是他的星辰。


每一句尽可能温柔下来的话语,让周瑜在迷茫的路上得到了灵魂上的慰藉,鲁肃牵着他的小拇指,缓缓地、缓缓地把他带离出下雨天的巨大阴影。


鲁肃轻轻地告诉过他,有位作家说过,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周瑜问,为什么要变成星星?


鲁肃也抬起头来看着广袤无垠的夜空,说,给走夜路的迷路之人,照个亮。


 

他的前半生也算不得圆满,或者说除了遇到孙策之外,周瑜的生命并没有什么值得他人羡慕的地方。

他十四岁的时候就没有了双亲,父母在一次出消防任务的时候双双殉职了,之后留下周瑜一个人生活,他在江东并没有亲戚,接到了父母留下来的遗产,这些就勉强够着周瑜慢慢生活。


在十六岁考进警校之前,周瑜的生活都可以用寡淡的来形容。他的每一天过得都如同复制粘贴一样食之乏味,机械化的按部就班完成每一天的任务,然后盖上被子睡觉。


孤独与痛苦,这是周瑜最恐惧的事,也是他最习以为常的。

他在遇到孙策以及孙家之后,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出之前自己身处于一种多么危险的状态,如果有一天他再受到什么平淡的冲击,大抵是也没有多少活下去的希望。孙家人一向非常明媚张扬,不仅仅是孙策,也包含着孙坚和孙权。


孙坚是他们的长辈,经常在不需要破案的时候回家给他们做饭吃,或者带着他们出去打打枪,晚上逛一逛夜市,又或者是一头雾水地教给他们如何破解二元二次方程组……这些事情值得回忆的有太多太多,周瑜闭上眼,能看到的只是一卷徐徐展开的电影。


孙坚,其实周瑜没好意思和其他人讲的,他一度把孙坚当成了自己的父亲。


失去爱,却又得到爱。

周瑜自诩他这一生并不算亏,至少得到的和失去的能够达到平衡。


在他几次想要结束生命寻求解脱的时候,又总是会有人靠着懵懂和青涩的“爱”来辅助他走出阴霾,这种力量明明不那么伟大,可却似乎有千斤重,托举着已经坠落的周瑜步步回到阳光之下。


爱,周瑜想,他对爱可太了解了。

他简直是为了爱而生的,他爱孙策,爱得至深且无用。


死亡,周瑜已经不惧怕死亡了,他也不会再去主动地思考这个问题,他只是有在很好很好地珍惜这一段能够和孙策以及朋友们相处的日子,至于结局吗?


周瑜轻轻笑了下,结局已经不重要了。

 


【乔筝:人生的终点】


乔筝做过一个梦。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大概是奇怪的,经常会做一些很没有道理的梦,而这些她又都能在醒来以后重述个七七八八,至少她能给朋友讲出一个完整的且富有逻辑的故事。


她年纪不大,在总局里是年轻人,能在这个年纪进入重案组的,某个角度来讲,她比早年的虞翻他们还要再出挑一点点。

乔筝学习很好,也很善良,善良到邻居家个个都对这个模样清秀漂亮的小姑娘赞不绝口,都说是普天之下所有长辈都会喜欢的那种类型。


这个对于总局来说深有体会,乔筝刚来的那会儿总局就差点炸了锅,还没见过长得漂亮、能打、学习好外加性格优越善良的女警察,于是大家伙虽然有点打趣的意味,但都不约而同、心照不宣地把乔筝当做了总局的警花。


乔筝进入重案组以后的日常并不算疲累,大家都很照顾她,尤其是负责带着她和另一个新人吕蒙的二位前辈。她乖巧地叫他们翻哥和慈哥,这两个人似乎真正做到了严慈并济,虞翻就是垮着个脸的训导人,太史慈就是那个给甜枣吃的温柔学长。


刚入职没有多久的乔筝经常在幻想着属于自己的未来,她是真的好奇,警察的归宿到底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她问过不少人。乔筝性子好,偶尔撒个娇,的确是个让人无法抗拒的存在,大到局长,小到新入职的基层刑警,大家都很乐意回答她的问题。

只是在警察归宿这种意喻不明的庞大问题上,乔筝自始至终都没有得到答案。


孙策告诉她,这种答案只能自己去寻找,最坏的结果就是在生命消亡的时候能够明白,自己终其一生,到底追求的是什么。


乔筝的母亲是在军队做文职,从小她就耳濡目染,母亲对于她的要求十分严格,至少在体能训练以及遵守命令这方面是非常严苛,在隔壁家小孩还在玩芭比娃娃的时候,乔筝已经开始尝试单手做俯卧撑,挺直腰板站军姿。这些在极大程度上帮助了乔筝的优越体型,腿长腰细肩宽背直,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母亲之前给她讲过什么是死亡,那时候乔筝年纪并不算大,于是周娅就给她讲述了一个还算得上模糊的概念:死亡不是多么恐怖的事,只是寻求答案的最后一站。人们终其所有,耗费一生,都是为了抵达那个地方,充满着鸟语花香,来到真正的世外桃源。


周娅又和她讲,但是,我们不可以期待死亡。


那是最后以及最坏的结果,在此之前,我们要在鲜活且充斥着矛盾的世界里尽可能找到需要的东西,如果你能在年轻的时候就探寻到,那你就是天底下最优秀的小孩。


乔筝记下了,她很听周娅的话。


那天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她出任务,歹徒握着刀向着她的腰腹刺来,就在她强迫自己需要醒来的时候,她只能闻得到一股跨越梦境的香气,有个人挡在了她面前。


刀很长,乔筝看得很清楚,那把刀穿过了男人的前胸,露出来的刀尖沾满了还在滴落的血珠。


乔筝忽然有点不知所措,她也非常害怕,哪怕在梦境里都能感受到浑身的颤抖以及无能为力。于是她企图把自己掐醒,在痛感抵达神经的那一刻,乔筝终于喘息着从噩梦里惊醒。


她靠着床头坐起来,看着睡衣依旧被汗浸湿了不少,乔筝开了床头灯,一遍遍地试图给自己洗脑这是做梦,这些是假的。

她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真的有个人就这样挡在她面前,她该怎么走出来。


如果死亡的意义是牺牲,那她可以,但不要是其他人。


在走上做警察的这条路时,周娅已经告诉过乔筝了,她要她做好一切心理准备,那个时候周娅捧着乔筝的脸,无比认真且诚挚地说:如果有一天,我们阿月牺牲在某一场案子里,妈妈也会去陪你的,但你要记得,你很勇敢,你值得被正义与善良歌颂永生。


于是乔筝就这样一身轻松地踏上了人生旅途,她知道无论怎样,她都不会是一个人。

至于爱,乔筝笑得弯起眼来,我的身边,可到处都是爱呢。

 


【虞翻:孤独的灯塔】

 

死亡与爱,这种问题对于虞翻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想回答的冲动。


他自诩是一个极其没有同理心的人,不过这些在某些自以为是的朋友身上却展现出了一种和以往不太一样的状况。

虞翻他因为类似于单亲家庭的环境下长大,他并没有得到什么正常的、健康的爱,所以脾气不好,也非常容易横眉立目。


一直到他来到江东公大附属中学,虞翻的脾气才真正的得到了某种意义和程度上的打压——比方说开学第一天就被自己的好舍友太史慈怼了一下,险些让他在校门口出丑。这足以让横行霸道多年的虞翻吃个哑巴亏。


如果说父亲和母亲没有给他带来一份像样的、合理的爱来,那么他的舍友们就是给予了他完整的一份迟到的爱,尽管和父母带来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但是起码空缺的地方得到了弥补,这足以让虞翻感谢终身。


孙策时而大大咧咧的,但藏在那种吊儿郎当的笑容下的,更多还是细腻的体贴。

他在开学第一天就已经猜到了虞翻的家里情况——没有家长送,虞翻也没有打电话报平安、亦或者是像其他学生一样兴冲冲地和家人分享新的宿舍生活。可是父母却都健在,除了关系不和,也不会再有其他的解释了。


孙策本来想着早点和这个看起来很拽的男孩子讨个近乎,结果除了热脸贴屁股以外,什么正向的结果都没得到,总之把孙策气个够呛。


至于他们后来关系是怎样变好的?虞翻仔细回顾了一下,大概就是开学一周后的分组体能测试,他们几个人都非常不得以、却又毫无办法地分到了A组,没有别的原因,简单粗暴来讲,那就是因为成绩优秀。


分组之后整日的训练就都要在一起,几乎就是从早上睁眼到晚上闭眼都能看到彼此的悲催状态,挺不赶巧的是,虞翻那时正好因为食物中毒进了校医院,但每一天的任务还都得达标——学校就是这么不通人情,请病假也必须要完成最低级别的体能训练。


比如正常学生一天需要跑完5公里,请病假的学生就要跑完2公里,否则就会影响评分。


虞翻的确难受得跑不了步,可他又是个喜欢逞强的人,尤其是面对一个全新的陌生环境,他更不愿意低下头来去求任何人。

于是他简单穿好了衣服,摸索着下楼的动作还有点发颤,胃里翻涌着极其不舒服的感觉,虞翻总觉得下一秒就要反胃到吐。


刚从三楼的住院室下到一楼大厅,就有一双手臂拽着他往回走了几步。虞翻一个趔趄不稳,差点摔进那个人的怀里——而他的确是这样的,就这样栽进了那个还有着悠悠香气的怀抱里。


另一个人双手环着脑袋从后面出来,声音是上挑的不屑,却又不难听出来还有一点点气喘吁吁。孙策从阴影里出来,擦了一把额角的汗。


他说:还想着去跑呢,都难受成这样了,天塌下来还有你的嘴顶着啊,虞仲翔。


太史慈也把外套解下来披在他身上,虽然什么都没讲,但是虞翻却仿佛听到了他没有出声的言语。


那一天,孙策和太史慈替他跑完了五公里,两个人在跑完各自的训练公里之后又各自分担了2.5km,跑得孙策和太史慈都有点眼前发黑,但还是咬着后槽牙扛了下来,在时间截止前给虞翻刷新了训练点数。


就这样,他们心照不宣地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虞翻想,后来就是那个漂漂亮亮的小孩来到了他们的宿舍,周瑜是个心思比他们都要更加细腻的存在,情商也是最高,无论怎么样讲话都会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舒适。


说来也怪,虞翻对于这个长得好看的男生有很好的印象,或许也是因为孙策喜欢他,所以莫名其妙在虞翻这里加了分。不过经过后来的日日相处,他知道,周瑜当真是个让所有人都无法抗拒的美好存在。


他们四个人的故事很多也很长,大家似乎过得都不好,起码没有一个是来自于完整且美好的家庭,但是互相又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拽彼此一把,直到大家所有人都能在阳光底下自由自在地走下这场人生旅途。


如果非要说爱,虞翻觉得自己的爱绝大部分都给了这几个同伴,他谈过的对象并不能真正占据多少位置,分手之后更加无足轻重,唯独、唯独孙策、太史慈还有周瑜他们,能让虞翻真正发自内心地去关注和保护,这些都是双向的,而他非常确认。


死亡这种事,虞翻并不害怕,他甚至觉得人生来就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来得早或晚而已。他们做刑警的,已经算得上是高危,在领到工作证的那一刻,虞翻连自己的墓志铭都想好了。


怎么着也得来个帅的,虞翻首肯。


他也知道,自己这几个所谓的狐朋狗友,在工作上当真算得上是谨小慎微,也从来不惧怕死亡。他们在生命里一直充当着某一种牺牲位,但真正去把这个问题摆到台面上的话,虞翻又觉得自己有一点儿舍不得。


这日子挺好的。


他说:我不怕死,但我不想死。孙策还欠我两顿饭呢,死了就销账了,亏死我啊?

之后又笑着补了句:至于爱?勉为其难地讲一句,爱他们呗。

 


【吕蒙:移不开的眼睛】

 

他第一次见到乔筝的时候,那个女孩正在被黄盖带进总局。

她穿着普通却又合体的一套衣服,长裙过膝,白衬衣胸前点缀着几朵漂亮的花。乔筝那个时候没有太过打扮,只是稍稍描了个细长的眉毛,涂了一层冰糖山楂色的口红,而这些足够让她在人群中出彩,至少她披散在肩后的长发飘着一股薰衣草的清香,让吕蒙难忘得不知道记了多少天。


吕蒙就没有怎么谈过恋爱,唯独的一次还是在大学里,最后以悲惨的被出轨而结束。不过结束这段恋情的吕蒙并没有陷入什么巨大的低谷期,只是还算平静地认真反省了一番,最终以盖着被子睡到天昏地暗为止。


他私心以为,恋爱急不得,爱呢,更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吕蒙觉得自己还年轻,或者说,在总局的重案组里他的确是最为年轻的那一个。前辈们个个已经步入了中年,和自己同时期进来的也只有乔筝一个人——她还比自己年长两岁,至少学历高出来了一层。


乔筝给了他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受,虽然她比自己年龄稍大一点,可是看起来仿佛还和一个小姑娘似的,她特别喜欢笑,笑时弯着眉梢和唇角,平日如同黑葡萄似的眼睛也会弯成月牙,眼底的光都快要泻出来了。


这些都被不太关注细节的吕蒙看了个彻底。


他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是不是生病了,每一回开会的时候都有那么两三分钟是在走神,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走神方式,无非就是偷偷看两眼习惯坐在自己对面的乔筝——她开会的时候很认真,拿着本子手不停地在记录,时而又会因为案情复杂而皱眉,可她皱眉又还是那么好看。


妈的,吕蒙确实觉得自己脑袋出了点问题。


妈妈时常告诉他,喜欢一个人就要大胆去追求。吕蒙追犯人的时候有一万八千个胆子,到和喜欢的人交流的时候怂得和个球似的,大字也不敢说一个,完全不敢把控局面。


周瑜语重心长地告诉过他,假喜欢是游刃有余,真喜欢才是支支吾吾、不知所措。


看到这个问题以后,吕蒙的第一反应就是看了眼乔筝,对方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于是吕蒙也就悄悄撤回了目光,转移到自己的手心上。


爱?还不至于吧。


吕蒙认为,爱已经算得上是世界最伟大的产物,它来自于灵魂最深处的共鸣,不是说年纪轻轻就敢夸下海口,甚至说是见一个爱一个,那么爱就变得弥足廉价、一文不值。


他可能有一点点理想主义者,在谈论感情这方面,吕蒙的价值观一直非常认真严肃,从来不会随随便便地交付出一个并不成熟的答案。


这不是他的风格,他喜欢认真办事,更喜欢认真做人。

吕蒙对于自己的工作是十分满意且享受其中的,他在这里碰到了全世界最好的队长,又结识了很多又坚强又勇敢、愿意为改变世界而付出一些什么的人,这在理想主义者的心中简直是英雄一样的存在,所以他很快乐。


再加上……每一天又都能看到积极乐观来上班的乔筝,这简直就是天堂。


吕蒙在思考的时间里并没有考虑死亡,他几乎已经把这个后半句遗忘到了脑后,脑海里只有什么爱啊工作啊连轴交替着转,把他想得有一点迷糊。

不想了。


吕蒙直接讲出了自己内心所想:爱还提不得,还没想明白;死亡的话,根本不怕嘛。

能把一生奉献给这个地方,又何惧天荆地棘?


 

【太史慈:死者是生者的生】

 

他曾经一度被认为是总局里最稳当的那个存在,缺他不可,如果某天少了他,重案组在破案的时候总会引发一些不平衡,从而得到鸡飞狗跳的闹腾场面。


他在看到这个问题以后,忽然意识到了为什么这个访谈节目会请总局的重案组过来,一是能近距离接触死亡、职业也算不上那么需要保密,再加上侦破案件的数量已经足以达到江东市最高水平、甚至在国内都名列前茅,这种略富有哲学意味的节目自然第一个就会想到他们。


在来到访谈组之前,太史慈还想着要不要提前拟出来一份什么草稿来,毕竟他总觉得自己对着摄像头有点紧张,万一支支吾吾说错话,肯定不会造成好的影响。

总局第一个条例就是不准在外面丢人现眼,虽然是开玩笑说的,但太史慈确实很在意这种事。


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被他提前写了一轮出来,也是从书上抄的。太史慈在心底翘着尾巴夸了自己几句,随后像背稿子似的背了一段出来:

死亡其实是生命的回照。死亡才显示出生命的最高意义:是生的反面,也是生的补充。


太史慈的工作生涯目前还算得上是最为顺利的那个,没有什么能让他崩溃到走不出来的大案子,也没有发生过朋友或同事牺牲在他面前的情况。

他自己也算是健康,最严重的一次也无非是从电梯上摔下来,在医院躺了半个月而已,出来以后照样活蹦乱跳。


就如同其他人所讲的完全一样,他们领到正式的工作证以前都会接受心理疏导,大意讲的就是关乎如何尽职尽责,又如何面对着概率不小的死亡结局。


生与死是对立的,但又是统一的。太史慈时而在想,如果有一天他会站在某一个必须做出选择的豁口,他也会变得坦然,至少离去的时候能快乐,活下来的时候会庆幸。


如果人能快乐的归去,死亡就不能杀人,反而是人杀掉了死亡。


这也算得上一种特殊的胜利,太史慈是谁,他可是从来不会认输和低头的那一个,虽然性子比起其他人来说稍微稳一点,但那股子冲劲也是一般人都没有的。

他一直都在追求胜利,最后总不能叫一个虚无缥缈的代名词所打败。


然后他又想,爱与死亡是相连接的,死亡不是表达感情的尽头,也合该不是受限的屏障。

他在师嫦仪去世之后就对死亡有了一种全新的见解,哪怕母亲并没有来得及和他再多说一句话,哪怕留下来的只有诸多遗憾,并无其他,可太史慈依旧认为他能感受到每一阵风、每一滴雨,似乎都是师嫦仪回来看望他的证明。


他的父亲很爱他的母亲,在师嫦仪去世后也没有再娶,每一天早上起来擦拭照片就是她最好看的那张照片——那个时候太史慈还坐在地毯上玩着玩具小车,并不懂得如何看镜头。


父亲的一言一行,都在教导他如何真正地去爱一个人,用生命的诚恳和敬重去撑起一个短暂之内无法触碰到的未来。


太史慈从小就看在眼里,记在心中,这么多年,他虽然是单亲家庭,可又觉得爱意无时无刻萦绕在他的身边,太史忠对于他而言实在是最棒的老师,教给他的那些,足以抵挡世间所有无法预料的苦难。


也许是父亲静水流深似的温柔,让太史慈的性子也慢慢沉稳了下来,很多的时候他直接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又喜欢一声不吭地替别人承担。不过他也得到了相应的回报,生命中遇到的绝大部分人都是那样如春风似的美好。


爱是跨越生死的桥梁,他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绝对的爱情是超越死亡的存在,那些人追求的是绝对永恒。

但,总归是二者均难解。


 

【孙策: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整个世界都是在秩序化的,每一个路口,每一个闪耀着颜色的信号灯,都在规定你要在特定的时间里进行特定的选择,而这些无法避免。


孙策一度认为,这个世界上,老天爷就是很喜欢让一个人成长,代价几乎都是统一,那就是进行自我牺牲。

这个牺牲是指多种层面及意义的,比方说精神牺牲:眼睁睁看着亲朋至交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困于某些阴影的牢笼,终其一生无法找到出门的钥匙……可以说数不胜数。


这不公平,不是说脱离死亡与打压就无法成长,孙策一直这么觉得。


他不想这样甘于认命,这本来就没有道理,到底是谁规定的,这个世界上就他妈的不允许有所有事情一帆风顺、家庭美满幸福的存在?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去拆散,去打垮一个人的大半精神世界以后,再重新逼迫着重建一个全新的形象。 


所以呢,孙策一直想骂,所以苦难值得歌颂吗? 


不幸福就是不幸福,缺少爱就是缺少爱,他无数次做梦都能幻想着有一天他们可以一家七口其乐融融坐在一起吃年夜饭,但是上天偏偏不给这个机会,就是要让他们都和家人天人永隔。 

而这些全都美名其曰成一句:为了叫你成长。 


放你妈的屁。 


孙策不喜欢死亡,他压根就不想再看见这种事发生,这个词对于他来说就是禁词,听到一次他就想把它撕烂,烂到永生永世都不会再破土生根。 


他听过太多的死亡了,甚至连告别都是一种无端的奢望,以往尚且有着温度的人最终只能在梦里相见,孙策每一次做梦都会感到窒息,他面上不讲,他怕周瑜担心,但每一次心悸着从梦里惊醒的时候,如擂鼓的心跳声总是在不断提醒他并没有忘记和释然。 


他以前在父亲去世的时候想过,人到底为什么会有死去的那一天。 


孙策悲痛欲绝,他的痛苦是任何人都无法体会到的,亲眼看着最亲的人在自己眼前失去生息,天底下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让人感到天昏地暗,如果成长的代价这么严重,那人间合该不就是一场地狱吗。 


他在想,死亡,死亡就像是水消失在水中。 


一切都是悄无声息的,就这样消失在了这个失去任何人都会照常转动、生生不息的世界里。没有什么能再证明过一个人的到来。

孙策说,我们必须要面对这个事实,人最多的寿命也仅仅只有一百五十年左右,遗忘前的最后一眼,是消失在水中最后的丝丝气泡。 


孙策正是因为深知死亡带给一个深爱自己的人打击有多么强烈,所以他才格外珍惜自己的生命。他是这些人里第一个坦言说自己渴望长久的生命与陪伴的,他爱周瑜,这种的爱就是绝对的真诚情感,超越了生与死的强制分离,又让人变得希望长生。 


孙策说,死亡真正的可怕之处,不在于身体冰冷、消弭天地,而是能让活下来的人想要去死。 


这种感觉是窒息的恐惧,他们几乎都有过这样的认知。人是自私的没有错,但总会在濒死的时候会稍稍变得宽容和无私,希望身边爱自己的和自己爱的人能够坚持下去,重新开始生活。而这对于被遗留下来的人来说,是无端的自私。 


为了避免无私与自私发生会让人痛苦至死的情况,所以孙策希望自己还能再多陪伴周瑜多少年,这就是他对于死亡与爱的见解,这两者是相通的,也缺一不可。


一个通往人生的终点,一个则能达到灵魂的永生。 


孙策说,我很爱我的爱人,所以想再多活很多很多年。 

至少让我陪着他,或者,让他走在我前面。 

 

 



这一场访谈结束得并不算早,每个人都是断断续续地往外时不时蹦几句话,可能问题当真是值得花费时间去思考,所以我并没有着急,给了他们所有人充裕的时间。 


第三个问题我都没有去问,我知道,我想从中得到的答案已经十分明显了。

在他们的心里,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一个必须要去面对的存在,生命的终结是人类的生理尽头,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说过基因锁这种存在,它是生命与奇迹的结合。当一个人在某一刻咬着牙突破生理极限的时候,就会得到新生。 


而坐在我面前的他们,都是在努力超越自我、解放枷锁的英雄。 


访谈结束后,那位领头的C先生稍稍从后面叫住了我,我同他一起到了一处安静的角落。

男人只是和我补充了几句,他说这个节目我不知道会不会播出,会不会做成什么稿件发布在哪里,但是我明白,文字,是世界上最能传达感情的,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或许都想看到一份属于自己的文章。 


他说这是一个不情之请,我说这是我的分内之事。 


看着他舒然的样子,我想,他应该也已经找到了心灵上的乌托邦。 


我和他并肩走回的路口尽头,看到了另一位方才接受访谈的男人,我们称之为Y先生,C先生习以为常地牵起那人的手,与之十指相扣,我便知道,这个人就是C先生口中愿意努力长命的那个爱人。 


Y先生和我说,我们几乎很少会有这样去自省人生的机会,工作和生活的压力时常会让人觉得生命不过尔尔,能有一次去重新花费时间思考这么多年的路程,这是难得的机会,很高兴能在这里找到不一样的解脱。 


我莞尔说,这是我的荣幸。 


后来他们都离开了,背影和来时的一模一样,他们还是有说有笑,被时间淘洗过的眼睛里还有着细微的碎光,在夕阳下如同宝石璀璨,闪耀着人生旅途。 


未来东风解冻,春光明媚,阳和启蛰。 


这篇访谈稿,至此结束。 

而他们的路,还遥远得让人踮脚都看不到尽头。故事还在续写,生命永无终结。 

   

 

                                                                花颐鸾 

 

 

2022.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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